二十年时间里，人们对贫穷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北大国情研究中心在2004-2014年与哈佛大学社会学教授马丁·怀特的研究团队合作进行了三轮社会调查，最新的一轮则是在去年进行的。 该调查非常清晰地反映了当代国人对贫穷态度的重要变化。 这个调查关注的唯一问题是：在国内，有哪些因素造成了人们贫穷，有哪些因素导致了人们富有？ 调查的统计结果有着前后巨大差异。 在2004-2014年的调查中，受访者在回答人们为什么会贫穷时，“缺乏能力”和“缺乏努力”均位于前三位，明显是倾向于内归因。 很大程度上这也代表着十年前人们对于贫穷的看法，即归咎于个人因素，是自己能力不够或者努力不够导致的，2004-2014年也是我国经济高速发展的十年，当时的经济增速每年保持两位数增长，更多的经济机会，也导致人们对贫穷的看法更多归于内因。 十年前，认为贫穷是因为“机会不平等”只排在第六位，但今天，“机会不平等”成了人们贫穷的主要因素。 
到了2023年的北大调研表明，贫穷是因为“机会不平等”上升至第一，认为贫穷是因为“不公平的市场经济”上升到第三，相对的，认为自己“缺乏能力”下降到第六，认为自己“缺乏努力”的下降到第五。 二十年时间里，国人对贫穷的态度，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向内归因到向外归因，不仅仅我们对贫穷的态度发生了变化，对如何致富的态度，也发生了截然不同的看法。 这一组调研报告，很大程度上也能够解释为什么现在正在有越来越人开始躺平，因为个人回报率和努力开始越来越不成正比。 人是理性的，当一个人付出五小时，得到的回报还不如十年前更多的时候，从经济效益的角度来看，适当躺平也未必不是一个理性的选择。 当人们普遍认为影响贫穷是因为自己可掌控的因素，例如能力和努力影响到贫穷时，那么人们就会致力于积极地提高自己的能力，付出更多的努力。 这一定程度上也能够解释，为什么那几年知识付费的热潮能够如此火爆，所有人都在拼命学习新知识，以摆脱自己的命运。 反过来，当人们不再认为能力和努力是影响自己贫穷的主导因素，那么人们就不会那么积极提高能力，付出努力。 知识付费的热潮退却，当努力也无法获得想要的回报时，人们就会倾向于躺平。 如果没有回报的话，那么努力还有什么意义呢？ 
正如同今天有越来越多人认为勤劳不再能够致富一样，人们对贫穷的改观，也很大程度上影响着自己的行为。 当人们开始认为是“机会不平等”导致自己贫穷的时候，那么他们可能就不再倾向于提高能力、付出能力来改变贫穷的处境，而是倾向于抱怨、愤怒和表达不满，这几年身边这样的人，的确肉眼可见变多了起来。 我们对贫穷态度的改变，从过去看人，到今天看时代，这是一个很大的变化。 除了贫穷之外，北大的这份调研报告还揭露了另一个问题：人们为什么富有？ 同样的二十年前，这个问题排在前四位的因素分别是：能力和天赋、受过高等教育、人脉关系、辛勤工作。 在2014年之前，三轮社会调查中，人们都倾向于“能力和天赋”是致富最重要的因素。 但到了2023年，“人脉关系”上升为第一，“富裕家庭中成长”上升到了第二，这反映了人们普遍认为致富不再是靠自己，而是靠人脉和家境。 权贵朋友和家境富裕才是致富的主导因素，至于“能力和天赋”、“辛勤工作”则分别掉落到第四和第五位。 更耐人寻味的影响致富因素，可能还要数“受过高等教育”。 曾几何时，我们受到的观念就是读书改变命运，但在这一轮社会调研里，受过高等教育这一因素一直处于倒数第一的位置，这也表明人们越来越不相信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是致富的主要影响因素。 换句话说，读大学的性价比正越来越低。 这份调研报告不仅仅能够表明人们对贫穷致富背后的态度观念，一定程度上还反映了宏观经济的好坏。 从数据来看，2004-2009年是相对淳朴的时代，人们普遍认为能力和努力是摆脱贫穷的有效途径；而富有的人除了有能力还需要有天赋，他们大多受过良好的高等教育以及辛勤工作。 在那个年代里，人们对“不平等”不那么感冒，他们更相信事在人为，不那么怨天尤人。 的确，那个年代宏观经济活力四射，遍地都是机会和财富，宏观经济年均增长超过10%，双位数的增长率，在今天来看如同梦幻。 
如果我们把经济体看作是人的一生，如果说二十年前我们还是青春期，充满着活力和朝气，四处都是经济机会，那么今天，我们可能已经步入了成年期，开始进入了一段相对稳定的时期。 2023年的最新调研显示，人们对财富的态度发生了巨大的变化，经过三年新冠病毒后，相信事在人为的人越来越少，人们深深感到一种无力感和抽离感，人们反而更愿意相信能力和努力以外的因素在影响乃至决定着贫穷还是富有。 机会的不平等，成为人们具有感知显著性的贫穷主导因素。 社会心理学的研究已经证明，不同的人面对贫穷，不同的归因会带来不同甚至是相反的行动。如果人们把贫穷归咎于自己不够努力，那么他显然会更努力改善自己，应对贫穷。 反过来，如果人们把贫穷归咎于机会不平等，那么他可能更多采取的措施是抱怨。 当人们更多倾向于努力的时候，那么宏观经济就更可能向好，个人摆脱贫穷的概率也就越大；反之，当人们更多倾向于抱怨而不是努力，那么经济也就难以向好，个人摆脱贫穷也就愈发渺茫。 这就是个体的趋同选择影响宏观经济最显著的例子。 而我们对贫穷的看法，不仅仅影响着我们未来的行动，同时还决定着宏观经济的好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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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4-7-31 18:25
